第十八章


  ﹁想當日梢頭獨佔一枝春,嫣紅嫩綠何等媚人?不幸攀折慘遭無情手,未隨流水轉墮風塵。莫懷薄倖惹傷心,落花無主任飄零,可憐鴻雁望斷無蹤影,向誰去嗚咽訴不平?﹂

  唱完了最後一句,我喉頭哽咽,不能成聲,不知是帶有哀傷意味的曲調感染了我?還是如怨如訴的歌詞感動了我?琴聲終止,我剛要告訴小菲說不想再唱了,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掌聲。

  回過頭去,原來是葛維德回來了,他站在客廳門前笑著說:﹁彈得好,唱得也好。﹂

  ﹁葛伯伯,﹂小菲走過去,把他拉到鋼琴旁邊說:﹁來,你也唱一支歌,我替你伴奏。﹂

  ﹁不行,不行,我甚麼也不會。心怡,妳替我唱一支吧!﹂

  我笑著搖搖頭。

  ﹁那麼,小菲,妳替我唱。﹂

  ﹁好吧!交換條件是一包口香糖。﹂

  ﹁一言為定。﹂

  小菲自彈自唱起來,葛維德站在她身後,我悄悄退出客廳,上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木然立在窗前,凝望尚留在園中的一抹夕陽發楞。

  淡金色的陽光把樹木的影子拉得長長地,雖是夏天的太陽,到了黃昏也顯得柔弱無力的樣子。我想起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詩句,不由得輕嘆了一聲,這不正像我短暫婚姻生活的寫照嗎?

  自從三天前對小菲許下承諾以後,這幾天心中常興起無端感慨,面對怡園的一花一木,甚至冷月、夕陽都會泛起愁緒。幾次有反悔的意念,又理智勸阻了自己。

  我已開始實行自己的計畫,對葛維德疏遠、冷淡,讓他盡量和小菲接近。我更努力去尋找他的缺點,希望能產生厭惡他的心理,離開他時才會毫無留戀。但這實在是很難的,他在我眼中竟是那樣完美無缺。

  我,陷入了痛苦和矛盾中。

  在小菲的琴聲裏,我放聲高歌,歌聲包含只有我自己能體會到的淒切意味。本想暫時忘掉些什麼,那股揮不去的哀愁卻無時無刻不縈繞著我。

  驚異自己對葛維德竟有如許依戀,這是當初慨然答應把葛讓給小菲時所不曾知曉的。想到初來時那種無處投訴的怨懟,同樣是哀愁,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心境。

  我的眼角濕潤了,立刻用手把淚水抹去,我要堅強,怎可以像受了委屈的樣子?我對自己說,沒有人強迫我做任何事,一切都是自願的。

  ﹁心怡,在呆想些什麼?﹂葛維德的聲音使我微微一驚,不知什麼時候他已來到我身後,一手攏著我的肩,低下頭柔聲問。

  我搖搖頭,雙眼仍平視前方,不敢抬起頭來望他。

  ﹁見妳房門敞著,我就走了進來,妳想得那麼入神,連我走到身邊都不知道。心怡,這兩天忽然變得沉默了,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我連忙否認。曾聽人說過愛人的眼睛是最敏感的,我不要引起他疑心才好。

  ﹁如果有什麼困難一定要告訴我,沒有事是不能解決的,是不是?﹂

  在他的字典裏沒有﹁難﹂字,而我所遇到的難題又豈是他所能解決?我無法回答。

  ﹁怎麼不說話?﹂他溫柔地撫著我的肩,﹁妳一向個性爽朗,不是那種容易患憂鬱症的女子。也許妳並沒有什麼心事,只是我的敏感,大概天氣太熱,人會比較煩躁。﹂

  ﹁可能是的。﹂我只有順著他的話。

  ﹁妳看我們把這間臥室裝上冷氣好不好?﹂

  ﹁不必了,﹂心中真感激他的體貼,我婉轉拒絕:﹁晚上倒是很涼快的,白天在這屋子的時間又不多。﹂

  ﹁妳真好,處處節儉,從哪裏學來的持家之道?不過,有些生活上的享受還是不能省,否則活著不是太苦了嗎?我們很久沒有出去玩了,這個星期天,我們好好玩一天,地點隨妳選擇。﹂

  我哪有玩的興致?正要拒絕,轉念一想,何不把機會留給小菲?到時候可以藉故不去。

  ﹁地點由你安排,帶小菲一起去好不好?﹂

  ﹁也好,只要妳願意去,我可以接受任何條件。﹂

  ﹁謝謝。﹂是真心謝他,他從不違拗我任何意思。

  ﹁又說謝?﹂他笑了:﹁什麼時候才能對我不這樣客氣?古人說相敬如賓,大概就是我們這樣。﹂

  ﹁我想是因為你值得人敬愛。﹂

  ﹁什麼時候學會誇獎人了?﹂他笑得好高興:﹁剛才妳提到小菲,我正想向妳道謝,看她那談笑風生的樣子,和吃安眠藥前後簡直判若兩人,妳一番勸導,簡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不必謝我,大概是她自己想通了。﹂

  ﹁而且妳們兩人忽然相處得這麼好,真像一對姐妹,以前我還以為小菲和妳合不來,我早就知道誰都會喜歡妳的。﹂

  ﹁是嗎?我這樣得人緣?﹂

  ﹁就像妳在我眼裏,永遠十全十美。心怡,我告訴妳一個秘密,最近我常常一個人會笑起來,心裏充滿了幸福感。﹂

  他的蜜意柔情使我心碎,又不得不強作笑顏,那笑容看起來一定很古怪。但陶醉在愛戀中的他,並不曾察覺,他忽然抬起我的下頷,輕而快地印上了一個吻。接著他伸出雙手緊擁著我,低下頭來要再吻我時,我用力推開了他。

  他似乎有點驚異我的推拒,並不再勉強,我卻若無其事地說:﹁我們下樓去吃飯吧,不要讓周嫂來找我們。﹂

  他臉上並沒有表現不愉快,順從地和我一同走下樓去。

  晚飯後,坐在客廳裏看電視,卻不能集中注意力,心緒非常不寧。螢光幕上那位熟悉的歌星正引吭高歌,我忽然覺得她今天非常不順眼,眼圈畫得太黑,耳環大得和臉不相襯,衣服又太暴露,而且歌聲也不如往日悅耳。其實,並不是她有甚麼改變,而是我感官的領受不同罷了,原來情緒會對一個人有這樣大的影響!

  看葛維德和小菲並肩坐在那裏低聲談笑的情形,我想像他們是一對情意相投的愛侶,看來多麼融洽,多麼相親相愛,我坐在這裏真好像有點多餘,這意念促使我應該及早離開。

  ﹁離開﹂,每想到這兩個字,心頭就會深深一震,那份對葛維德的牽掛使我難以斷然決絕。撇開感情的依戀,就事情的本身來說,我既不能悄悄一走了之,也不能好端端地提出離異的話,我要使他厭惡我,我也厭惡他,但這又是多麼難啊!

  我也想到葛維德本身的問題,他能把對我的那份情愛移轉到小菲身上麼?我想能的,他本來對小菲就沒有惡感,小菲的綿綿情意定能繫住他的心。也許會對我一時不能忘情,但他不是說過嗎?再濃的感情也會隨時間的消逝褪色。

  螢光幕上的歌星,做作地閉上了她那看起來黑多於白的眼睛,我不耐她那陶醉的樣子,也不管有沒有旁人在觀看,迅速關上電視。這舉動不是平日溫文的我所該有的,正好符合我所要表現的任性、無理的性格。

  ﹁怎麼,沒興趣?﹂葛含笑問。

  ﹁嗯,裝腔作勢,沒有歌唱修養。﹂

  ﹁我很少聽妳批評人,﹂一副有興趣研究我的表情:﹁大概真不值一看吧?﹂

  ﹁啊!對不起!﹂我故意大驚小怪:﹁也許你喜歡看那種妖艷的女人,要不要我再打開?﹂

  我想我的表演一定很逼真,竟使他一楞,搖手示意我不必重開。

  ﹁既然對看電視沒有興趣,我陪妳到屋子外面去走走。﹂他說。

  這正是我所盼望的,屋外清涼的晚風能拂去一些心頭煩悶,面對著空闊的夜空,也許能暫時拋開惱人的思緒。正要回答說﹁好的﹂,一個思緒卻閃過腦際,我怎能和他同去散步?暗夜裏挽手同行,那羅曼蒂克的情調卻不是我此刻所願培養的,這不是違反了我的決心嗎?

  搖搖頭,回答他:﹁我不想去。﹂

  ﹁怎麼?不是最喜歡散步的嗎?﹂

  ﹁興趣不能永久保持,﹂我不知那來的靈感,滔滔地說:﹁像我這種年紀,愛好隨時會改變,甚至喜歡一個人或一件東西,也沒有一定標準。﹂

  我故意提到年齡,無疑這會刺傷他的心,我有意要激怒他,從來還沒有看他生過氣,不知他生氣時是甚麼樣子?

  但我失望了,他掩藏了不豫之色,只是無言地望著我,似乎在研究甚麼原因使我言行有了如許轉變?我忽然有些不忍,又何必去恣意折磨他?

  ﹁頭有點痛,不想去散步,﹂我轉變了溫和的語氣:﹁讓小菲陪你去好不好?﹂

  ﹁我早就猜到妳可能有點不舒服,﹂他走過來撫著我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我看還是早點睡吧!﹂

  我真不願意他那溫熱的大手從額上移開,每當肌膚相觸,總覺得兩顆心更接近了,如今卻狠狠地要把他推開。心裏忽然有一股衝動,對小菲毀約吧!讓她罵我、恨我吧!可是,如果她真為情殉身,我豈不成間接的殺人者?又如何能心安?

  不由得在心中長嘆。

  ﹁我要靜一靜。﹂我像對自己說,也像對他說。

  ﹁我送妳上樓去。﹂

  ﹁不要,當真把我看作病人?﹂

  ﹁又逞強!﹂

  ﹁你看,我跑得多快!﹂掙脫了他扶著我手臂的手,飛快地向樓上跑去。

  跑到樓梯轉折處,回頭看看他並沒有跟上來,又有點失望。衝進屋內,栓緊房門,淚水就像決了口的河堤,伏在枕上無聲地哭泣,讓滿腔委屈都隨著眼淚化解吧!

  哭了一陣,擦乾淚水,坐在床上發楞,心中空洞洞地,孤獨無依的感覺又向我襲擊,自從被﹁愛﹂叩開了緊閉的心扉,孤獨寂寞已悄悄遠遁,如今,又懷著初來時那種悒怨無告的心情。

  多麼盼望有一個可以訴說的人,即使無濟於事的安慰,也能稍減心頭的鬱結。忽然想起了娜娜,一位最忠實的老朋友。

  把娜娜從壁櫥裏抱了出來,心底升起一股歉意,娜娜如果有知,會怪我喜新厭舊吧?哦,娜娜,我現在甚麼都沒有了,只有妳永遠是屬於我。

  熄了燈,把娜娜放在枕邊,但願她伴我入夢,不要像昨夜總被惡夢所驚擾。

  睡意全無,思潮如湧,越是教自己不要想他,越是儘想著他的好處。閉上眼,病中的情景又在腦中一幕幕映現,好像他就坐在床前,輕輕地握住我的一隻手,要伸手去把他抓住,才意識到原來是自己的幻覺︙︙。

  一陣淅淅瀝瀝的聲音傳入耳中,仔細傾聽原來是雨聲,難怪今天天氣特別悶熱,一場渴望中的雨,終於落下來了。

  跳下床,赤腳走到窗前,和著雨絲的冷風拂在面龐,心裏也感覺舒暢多了。

  任風吹散了我的髮絲,任雨沾濕了薄薄的睡袍,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奇異的意念?||我要乘風歸去,攀著雨絲,踏著柔風,歸向渺無涯際的天庭,那個沒有愛、憎、情、慾的地方。

  ﹁心怡!﹂這聲音把我喚回到真實的人間。

  是他!我急急轉身,身後一片黑暗,哪裏有他?

  ﹁心怡,﹂這回我聽清楚了,聲音來自門外:﹁下雨了,妳起來把窗戶關上,不要著涼了。﹂

  ﹁知道啦!﹂我一面應著一面關窗戶。

  ﹁睡著了嗎?﹂

  ﹁嗯。﹂

  ﹁覺得好點了嗎?頭還疼不疼?﹂

  ﹁謝謝你,不疼了。﹂

  ﹁讓我進來看妳好不好?﹂

  我走到門邊,手扶在門栓上有開門的衝動,立刻又理智移開了手,既已硬著心腸對他,就要貫徹始終。

  ﹁不必了。﹂我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心怡||﹂

  ﹁明天見。﹂

  ﹁明||天||見!﹂

  我把耳朵貼在門上,靜聽他緩慢離去的腳步聲,我的心在哭泣。

  躺在床上哪裏睡得著?淅淅瀝瀝的雨聲,滴滴答答的簷滴,都像落在心上,更是愁上加愁。

  記起﹁夜雨聞鈴腸斷聲﹂的詩句,此刻我才能體會到那位失去愛侶的君王,在雨夜中聽風鈴聲那種倍覺淒傷的心境。置身冷冷的雨聲裏,更渴望溫暖的撫慰吧?

  從不曾失眠過,今夜卻嘗到了失眠的滋味。

  雨聲時斷時續,就像我斷斷續續的思緒,葛維德的輕憐蜜意,言語笑容,都一幕幕湧上心際,所想的儘是他的好處,實在找不出待我不好的地方。

  想到遠方的家人,想到茫茫的未來,更是心緒煩亂。在過去的日子裏,我一直是一個很有決斷的女孩子,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對一件已承諾了的事一再升起反悔的意念。我從不曾衡量葛維德在心中所佔的份量,現在,無須衡量我已經知道了。

  唉!有誰知道妳?有誰同情妳?小菲知道妳如此為她受苦嗎?恐怕她正在夢裏輕笑。

  看著時鐘已過了十一點,仍然了無睡意,忽然想起那只能使我心情安寧的音樂盒,啟開盒蓋,靜聽著叮叮噹噹的清脆樂聲,﹁少女的祈禱﹂,我也要做一次虔誠的祈禱||願上蒼賜給我心靈平靜。

  第二天,天氣陰沉沉地,昨夜的雨在地面留下了潮濕的痕跡,腳踏著鬆軟的沙土,我沿著碧玉河向下游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小鎮早已遠遠落在身後,曲折的河道,幾乎迷失了方向,不過我胸有成竹,只要沿著河流,回來時也不致迷路。

  走倦了,我在河邊一塊大石上坐下,身後不遠是一片木瓜林,風吹木瓜樹寬大的葉子簌簌作響,伴著眼前淙淙的流水聲。

  我用竹葉做了一艘小船,放在盈滿的河水裏,目送它急速地向下游漂去,幻想眼前是一條大河,而我獨自駕扁舟遨遊四方,這正是我所嚮往的。

  竹葉小舟漂逝無蹤,我又做了一艘放入水,一艘,兩艘︙︙。看來像是童心大發,其實是在消磨時間,我不願待在怡園,小菲的笑容刺激著我的神經,周嫂關切的眼光也使人不安。但我無法躲避葛維德,我必須在午飯前回家,免得他四出找尋。

  看看腕錶已將近十二點鐘,我站起身來,頭頂灰色的層雲正急速移動,看情形又有陣雨。

  沿來時路往回走,河邊的沙石高低不平,我必須小心放慢腳步避免摔跌。

  風吹在身上帶有微涼意,臺灣南部夏季的天氣就是這樣,出太陽的日子炎熱無比,一場雨後暑氣消滅了許多。時序過八月,也真該涼快點了。

  我一向疏懶,很少去關心天氣些微的變化,以前在家時,總是遵從母親的囑咐增添衣服,現在我必須學著自己注意了。一連打了兩個噴嚏,才懊悔沒有穿一件厚一點的衣服出來。

  我發現最近自己有一個很壞的現象,就是常常後悔,顯示出內心的矛盾,既然以捨身就義的決心成全小菲,又後悔自己的犧牲太大,但如果對小菲取消前約,我仍然會後悔的。既要對葛表現無情,又恐惹他傷心。這些矛盾情結,簡直使我無以自處。

  將來,該是不久的將來,我不知道如何度過使他同意我離開的難關?想著,不禁打了一個寒噤,不知是河邊的風涼?還是起自心中的寒意?

  唉!明天的還是留待明天去想吧!管它還有幾個明天?如果儘是這樣自苦,到頭來不變成瘋子,恐怕也要半瘋了。

  正走著,忽然,有人捉住了我的手腕,我驚呼一聲,正要喊救命,才看清原來是葛維德。

  ﹁是你!﹂我說:﹁嚇了我一跳!﹂

  ﹁看妳低著頭走路的樣子,是在想心事吧?﹂

  ﹁我在看印在地下的腳印。﹂隨口編造,信不信由他了。

  ﹁我就猜到妳穿的衣服一定很單薄。﹂他說著把手裏拿的一件薄夾克替我披在肩上,我只有默默承受著他的體貼。

  ﹁怎麼知道我在這裏?﹂一邊走,我問。

  ﹁只憑直覺。﹂他很得意地,﹁一看天色太陰暗,恐怕妳會被雨淋著,忍不住出來找妳。﹂

  ﹁我並不感謝你。﹂那冷漠的聲音連我自己聽來都覺生疏。

  ﹁我也不是要妳謝才這樣做。﹂

  ﹁你不覺得是在干涉我的行動嗎?怕你會找我,以後都不敢隨便出來走走了。﹂我故意歪曲他的心意。

  ﹁心怡,我是真的關心妳,並沒有干涉妳行動的意思。﹂他顯然有些急了。

  ﹁誰知道!﹂我仍冷酷地打擊他。

  ﹁心怡,如果不是我多心,這幾天妳對我好像有點不高興,是我說錯了還是做錯了甚麼嗎?﹂

  ﹁甚麼都不是,﹂我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是我的心情不好。﹂

  ﹁為甚麼?﹂他緊張而又關切地。

  ﹁一定要告訴你嗎?﹂

  ﹁當然,我不能強迫妳說甚麼,是不是?以為已很了解妳,卻發現還有許多不了解。﹂

  說實話,我又何嘗真能了解自己?

  忽然覺得很冷,我把夾克緊緊裹在身上,不只是由於陰沉的天氣,更因為望見了他陰沉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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