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緣


  ﹁今夜,主人會不會要我侍寢呢?﹂

  想到這裡,西琳和熱娜這對相依相伴多年的好姐妹很默契地又對視了一眼,然後︙︙

  ﹁熱娜的胸比我挺呢!﹂

  ﹁西琳的屁股又翹又圓︙︙﹂

  ﹁她的臉蛋甜甜的,主人應該會更喜歡她吧?﹂

  ﹁她的腰肢那麼細,腿又那麼長,主人會不會要她侍寢呀!﹂

  ﹁哎呀,壞了,人家的鼻尖上剛生了一個小雀斑,一會兒得敷點粉掩飾了去,免得主人不喜歡!﹂

  兩雙湛藍的大眼睛無聲地交流了片刻,忽然發現相依為命的好姐妹成了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

  ﹁我一會兒得好好打扮打扮,一定要超過她!﹂

  兩個女孩兒在心裡異口同時地說,然後不約而同地挺了挺胸。

  可是,夏潯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們的明爭暗鬥,還在逗著賽兒:﹁哈哈,等賽兒長大了,披上新嫁衣的時候,也會是個很漂亮的新娘子的。來,我看看凍瘡好了沒有,嗯,差不離了,看看妳,現在又瘦又黑的,乾爹剛看到妳的時候,那皮膚可是嫩得一掐就出水兒,跟瓷娃娃似的,把凍瘡趕緊養好,妳這樣奶白奶白的皮膚,長大了要是穿一身白色的嫁衣,那就漂亮得真跟小仙女似的了。﹂

  ﹁爹爹盡瞎說!﹂

  唐賽兒自幼喪父,現在終於補了回來,雖然十歲了,卻比五六歲的小女娃兒還纏人,她跳上夏潯的大腿,親暱地摟住他的脖子,甜甜地笑:﹁新娘子都要穿紅衣服的,哪有穿白衣服的呀,又不是戴孝。﹂

  夏潯笑道:﹁一地一風俗,各不相同的。在咱們這兒,辦喜事得穿紅衣服,可是在西方,成親的時候是穿婚紗的。婚紗呢,就是新娘子穿的衣服,白色的,用輕紗製成,穿在身上皎如明月,非常漂亮。賽兒這麼漂亮,要是有機會穿上潔白的婚紗,一定像仙女兒下凡似的。﹂

  西琳和熱娜幽怨地看著他。

  唐賽兒雀躍道:﹁真的麼?這兒有麼,人家想穿穿看!﹂

  夏潯失笑道:﹁妳現在就要穿啊,可有中意的新郎倌了麼?﹂

  唐賽兒嘟起小嘴道:﹁人家只是想穿新衣服而已,幹嘛非得找個新郎倌兒呀,要不爹爹代替一下吧!﹂

  夏潯大汗:﹁別胡說!小丫頭不懂事兒,這也能隨便替的麼?﹂

  唐賽兒掩著小嘴,咭咭地笑起來,夏潯這才知道她是故意作弄自己,不禁嗔怪地在她小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一旁,西琳和熱娜繼續幽怨地看著他,看著這對其樂融融的﹁父女﹂。

  這時,老噴走了進來,對夏潯稟報道:﹁國公,黃真御使求見!﹂

  ﹁哦,老黃來了!﹂

  夏潯拍拍賽兒的後背,唐賽兒一挺腰桿兒,便從他大腿上跳下來,夏潯道:﹁乖,跟西琳姐姐玩去吧,乾爹見個客人!﹂

  ﹁哦!﹂唐賽兒乖巧地答應著,走去牽住了西琳的手,快活地道:﹁西琳姐姐,剛才看見院子裡的梅花開得好漂亮,咱們去看看。﹂

  賽兒雖然生性活潑,其實感情裡面一直缺失了一大塊,在她這個年齡的時候,茗兒還是一個萌萌的小丫頭呢,從她隨姐姐、姐夫去燕山狩獵,穿一身兔寶寶的衣服,就可見她當時的天真童稚,而賽兒比那時的她要成熟了許多。現在有了夏潯的寵愛,唐賽兒變得更活潑了,骨子裡那種因為自卑而倔強、喜歡爭強鬥勝的性格改善了許多,開始像同齡的女孩兒一樣,少了些機心,多了些天真。

  熱娜一聽唐賽兒要拉著西琳去看梅花,不禁笑開了嘴巴,趕緊腳底抹油,回去梳妝打扮了。

  外面,黃真穿著件羊皮襖,戴著狗皮帽子,靴筒和褲腿位置綁了獸皮,彷彿一個鄉下老農似的,邁開大步走了進來。

  這老貨原來身子不好,在山東濟南府的時候因為尋花問柳,縱欲過甚,險些脫陽而死。可是自打他的事業煥發了第二春,似乎身子骨兒也好起來,居然一年比一年精神。他在遼東待了一年多,不但沒病沒災,反而倍兒精神,此番到了西域,也不覺其地寒苦。

  一見夏潯,黃真就咧開大嘴笑起來,把手一拱,長揖道:﹁國公爺,您可到了,想死老黃了!﹂

  夏潯看見他這身打扮,不禁笑道:﹁老黃,怎麼這副模樣?好歹也是都察院僉都御使了,此地裘衣又不甚貴,難道你還買不起麼,要不我送你一件?﹂

  黃真現在算是夏潯的嫡系了,見了他可不見外。他摘下狗皮帽子,一邊拍打著帽子上邊的雪花,一邊對夏潯笑道:﹁國公爺,要說暖和,這玩意兒穿著比裘衣還暖和呢。再者說,皇上下了旨意,不得坐在公館裡面,召見幾個諸生百姓,問問地方風情就敷衍了事,必須得走到田間地頭,察訪民間實情,穿了裘衣可不方便。不過呢︙︙謝國公爺的賞,老黃不穿,回去供起來,當傳家寶!﹂

  夏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得,我這是自找的,行行行,回頭送你件裘衣,哈哈哈,坐吧坐吧,茶正熱著,別客氣,自己倒!﹂

  說著,也在座位上坐下來,笑容微微一斂,問道:﹁你在西涼察訪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此間情形如何?﹂

  ※※※

  夏潯離開喜宴時,酒宴還沒有完全結束,當他與黃真捧茶敘談的時候,許多客人才從西寧侯府陸續離開。

  其中兩位客人並肩而行,邊走邊聊著。

  其中一個四旬上下,高鼻凹目,高大魁梧,臉膛黑紅發亮,輪廓分明猶如刀削,編髮盤辮,身著藏袍。這個藏人叫盛隆,住在念青唐古喇山︱︱橫斷山以北的藏北草原上,屬於安多藏人。安多一帶是萬里無垠的廣闊草原,以出良馬聞名。

  盛隆是那裡的一個土司,管治著一片廣袤的草原,他還經商,宋晟的甘涼精騎,有許多良種駿馬就是從他那兒買來的,他經營的當然不僅僅是駿馬,不過這是他的主要生意。甘涼精騎是他最大的戰馬買家,西寧侯家辦喜事,他豈能不來?自從得著信兒,他就帶了厚禮,趕來張掖了。

  另一個年輕一些,二十六、七歲年紀,比起旁邊身材高大的盛隆顯得苗條一些,只是一襲右衽斜襟、高領長袖的蒙古皮袍套在身上,登時就顯得臃腫了。他的腳上穿著一雙羊毛氈靴,這種靴子最適合在冰天雪地裡行走或騎馬,可禦嚴寒。

  他的皮帽子還沒扣到頭上,頭上還戴了一頂白色無沿小帽,一看就是個回回。

  回回可不僅僅是指回族人,信奉清真教的人都可以此泛指。這個人就是一個蒙古人,本名叫滿都拉圖,翻譯成漢語的意思就是興隆,因為打從他老爹那輩兒就是經商的,希望家裡財源廣進。他住在沙洲,也就是敦煌,因為母親是漢人,又常與漢人經商做買賣,所以以母姓又取了個漢名叫嬴戰,因為這名字叫著簡單,現在旁人都叫他嬴戰而不呼其滿都拉圖。

  嬴戰的生意做得雜,什麼賺錢他做什麼。他從西域往關中販賣珠寶、香料,再從關中購買陶瓷茶葉販往西域,這一路關隘,常與西涼守軍打交道,關係處得好,通關的費用就低,如果沒有人脈關係,辛辛苦苦賺的錢,倒有六成利潤得落到他人手中,因此,嬴戰極其重視與西涼諸衛守將的關係。西寧侯家辦喜事,他是一定要來的。

  盛隆和嬴戰是好朋友,同時也是生意上的夥伴,既在西寧侯府碰上了,自然得一塊兒走,再尋一家酒館去喝個痛快。

  嬴戰對盛隆興沖沖地道:﹁大哥,我那娘子,剛又給我生了個兒子,嘿嘿,小弟現在已經有兩個兒子了,我琢磨著,過兩年再要個丫頭。﹂

  盛隆聽了,比較嚴肅的臉龐上不禁也露出了笑意:﹁恭喜,恭喜,呃︙︙老弟啊。﹂

  ﹁嗯?﹂

  ﹁輔國公此番到西北,可是帶了三萬精兵來的,他可不是光為了送公主成親,聽說帖木兒汗要打過來了,大明也向這邊不斷增兵呢,我看雙方怕是要大打出手。你家在沙洲,帖木兒的兵一旦破了哈密,就奔沙洲去了,你偌大的家業︙︙你看要不要到大哥這兒避避鋒芒?﹂

  嬴戰道:﹁嗯,我家在別失八里那邊也有不少生意,早就聽說這事兒了,打仗,是個麻煩。不過嘛︙︙﹂

  嬴戰滿不在乎地道:﹁我是蒙古人,又是信奉真主的,帖木兒汗就算真打過來了,也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盛隆勸道:﹁兄弟,戰亂之中,你以為帖木兒汗能注意到你麼?大軍數十萬,手下的兵士萬一見財起意,可不見得在乎你是不是蒙古人、是不是真主的信徒,沒準兒就︙︙你家是西域大豪,生意眾多,戰禍一起,必受損傷。我估摸著,他們就算打起來,我那唐古喇山下的牧場也不會受牽連,你不如先把家小和一部分產業挪過來,以防不測啊!﹂

  嬴戰乜了他一眼,懷疑地道:﹁老哥,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不會是︙︙賊心不死,還在打我岳母的主意吧?﹂

  盛隆老臉一紅,訕訕地道:﹁你看你說到哪兒去了,我這不是為你打算麼。雪蓮她︙︙﹂

  嬴戰瞪眼道:﹁哎!大哥,她是我岳母,是你的長輩!你怎麼能直呼其名呢?﹂

  盛隆惱羞成怒道:﹁咱們各論各的成不成?你小子,當初要不是我販馬去沙洲,半道從馬匪手裡救下她母女倆的性命,你能娶著妙弋那樣水靈俊俏的女人?你可不要過河拆橋啊!﹂

  嬴戰哼哼地道:﹁我岳母要是願意嫁你,我才不管呢。告訴你,我岳母現在信佛呢,家裡修了佛堂,日日吃齋唸佛,比那出了家的僧人都虔誠,就差沒剃頭髮了,我勸你呀,不要再癡心妄想了!這朵雪蓮花,你土司大人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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