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無對證︾阿嘉莎.克莉絲蒂/李樹寶、王敏敏譯 ︽二○一七年五月五日版︾ ︽好讀書櫃︾典藏版 1 小綠屋的女主人 五月一日,亞倫道小姐去世了。這次她病的時間不長,但她的死並沒有在馬基貝辛小鎮引起什麼騷動,雖然她從十六歲起就住在這兒了。艾蜜莉.亞倫道年過七十,是家族的五人中活得最長的。多年來,大家都知道她身體孱弱,約莫十八個月前,她就曾患了和這次同樣的病而幾乎喪命。 令人詫異的並非亞倫道小姐的死,而是另一件事。她遺囑中的條文引起眾家紛擾的情緒:驚異、喜悅、憤怒、絕望、氣惱甚至嚴厲譴責,因而開始流散著各種流言蜚語。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來,馬基貝辛小鎮的人們什麼都不談,只議論這件事!每個人對這事都提出自己的看法,雜貨鋪老闆瓊斯先生認為:﹁還是親骨肉呢。﹂而任職於郵局的蘭弗萊夫人則一再語帶厭惡地說,﹁這當中肯定有蹊蹺!你們記得我說的吧。﹂ 使人們對這議題的臆測更興致勃勃的是,遺囑是遲至四月二十一日才立好的。此外,艾蜜莉的幾個近親在立遺囑的前一天還和她一起過復活節。可以想見,將來會有更令人反感的閒話出現,但這也使得馬基貝辛小鎮沉悶的生活變得活躍了起來。 倒是有那麼一個人,大家都懷疑她對此事的了解遠比她目前願意承認的要多,那個人就是懷荷明娜.勞森小姐,即亞倫道小姐的隨身女侍。然而,勞森小姐表示,她和大家一樣全然不知。她宣稱,當她聽到遺囑時,同樣也驚得目瞪口呆。 當然,很多人不相信她那套說詞。勞森小姐知道也好,或者如她自己所說的一無所知也好,眼前看來知道事實真相的,就只有死去的老婦人自己了。不透露自己心中的盤算向來是她的作風。即使面對自己的律師,她也從不說出自己做事的動機,只要能把自己的意願清楚地表達出來就行了。 沉默寡言是艾蜜莉性格的特點。無論從哪方面看,她都可說是她那一代之中的典型。她的性格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她專斷獨行,卻有副溫暖的心腸;她說話刻薄,但行事卻極為和善;表面上她多愁善感,實際上她卻精明得很。很多侍奉過她的看護都受過她的無情凌辱,但具體對待她們時又非常慷慨大方。此外對家族,她有高度的責任感。 ※※※ 復活節前的星期五,艾蜜莉.亞倫道小姐正站在小綠屋的大廳,命令勞森小姐做這個,做那個。 艾蜜莉.亞倫道年輕時是個標緻的姑娘,現在她還是個保養良好的高雅老婦,背脊挺得直直的,動作乾淨俐落。她略微發黃的膚色對她是一個警告:不能再百無禁忌地吃油膩的東西了。 這時亞倫道小姐說: ﹁我說,明妮,你把他們都安置在哪兒了?﹂ ﹁這個︙︙我想,我希望我做得對︙︙塔尼奧斯醫師夫婦安置在橡木房,泰瑞莎在藍色的房間,查爾斯先生則在之前的兒童房︙︙﹂ 亞倫道小姐打斷了她的話,說: ﹁泰瑞莎住在兒童房就行了,讓查爾斯住到藍色房間去。﹂ ﹁哦,好︙︙真對不起,因為我覺得兒童房的陳設比較不方便︙︙﹂ ﹁對泰瑞莎來說夠了。﹂ 在亞倫道小姐的時代,婦女永遠居於第二順位,男人才是群體中最重要的成員。 ﹁真遺憾,可愛的孩子們沒能來。﹂勞森小姐傷感地嘟噥著。她喜歡小孩,可是實在管不動他們。 ﹁四個客人就夠多了,﹂亞倫道小姐說,﹁而且貝拉把孩子們慣壞了,他們從不聽大人的話。﹂ 明妮.勞森小姐喃喃地說: ﹁但是,塔尼奧斯夫人可真是個慈愛的母親呢。﹂ 亞倫道小姐表示同意,她鄭重地說: ﹁貝拉是個好女人。﹂ 勞森小姐歎了口氣說.. ﹁她有時一定覺得很苦吧,住在像士麥拿︵Smyrna,現稱伊士曼,土耳其西部的海港︶那樣的窮鄉僻壤。﹂ 艾蜜莉.亞倫道回答說: ﹁她這是自作自受。﹂ 說完了這句維多利亞時代式的嚴謹標準批判,她又繼續說: ﹁我現在得到鎮上去,跟他們交涉這週末要訂的東西。﹂ ﹁啊,亞倫道小姐,還是讓我去吧。我的意思是︙︙﹂ ﹁少囉唆了,還是得由我出馬,才能給羅傑斯這個人下點威風。明妮,你的毛病就在於說話不夠有力。小寶!小寶!這狗跑哪兒去了?﹂ 一隻硬毛㹴突然從樓梯上竄了下來。牠繞著女主人轉來轉去,不時發出幾聲表示喜悅和期待的短促吠叫。 女主人和小狗一同走出大廳前門,通過小徑向大門走去。 勞森小姐站在門口,望著他們的背影傻笑。這時她身後傳來了尖酸刻薄的聲音: ﹁小姐,你給我的枕頭套不是一對的啊。﹂ ﹁什麼?我真是笨手笨腳的︙︙﹂ 明妮.勞森小姐又重新埋首於日常家務工作了。 艾蜜莉.亞倫道小姐身後跟著小寶,像女王出巡般莊重地在馬基貝辛鎮的大街上走著。 一路上,她真是神氣十足,不管到了哪家店,店主人都隨即前來接待她。 她是小綠屋的亞倫道小姐,是當地的老主顧之一。她出身書香門第,像她這樣的人如今沒幾個了。 ﹁早安!小姐。能為您效勞,我感到很榮幸︙︙這紐西蘭羊肉不夠嫩嗎?喔,聽您這麼說我實在很遺憾,但我自個兒是認為這個羊肉真的挺不錯的。當然啦,亞倫道小姐,如果您說不好,那肯定是不太好了︙︙但是,我不會把這羊肉賣給您的,我一定會再給您找到上好的貨色,亞倫道小姐。﹂ 小寶在一旁,和肉店老闆的狗史巴特你追我,我追你,慢慢地兜著圈子,脖子上的毛都豎起來了,還不時發出幾聲輕吠。史巴特是一隻結實的雜種狗,牠知道不可以跟顧客的狗打架,但牠還是狡獪地向對方示威:要是給牠自由,牠肯定會把對方咬成碎片。 小寶也是精神抖擻,毫不示弱。 艾蜜莉.亞倫道嚴厲地叫了一聲﹁小寶!﹂隨後繼續向前走去。 在菜販那兒,兩個超凡的人相遇了。這兒也有位老婦人,體型像個圓球,但同樣地氣度非凡。她說: ﹁早啊,艾蜜莉。﹂ ﹁你早,卡洛琳。﹂ 卡洛琳.皮巴迪說: ﹁在準備迎接你的侄兒們嗎?﹂ ﹁是啊,他們都來了,泰瑞莎、查爾斯和貝拉。﹂ ﹁貝拉也來了嗎?她丈夫也來了嗎?﹂ ﹁嗯。﹂ 回答很簡短,但兩個老婦人都心知肚明。 因為貝拉.畢格斯,即艾蜜莉.亞倫道的外甥女,嫁了一個希臘人。而艾蜜莉.亞倫道家的人被認為都是﹁高尚人士﹂,根本不會跟希臘人結為親家的。 為了稍稍撫慰一下亞倫道小姐︵這事絕不能明說︶,皮巴迪小姐說: ﹁貝拉的丈夫很聰明。他的舉止多討人喜歡!﹂ ﹁他的舉止是令人喜歡。﹂亞倫道小姐表示同意。 兩個老婦人走出店舖到街上時,皮巴迪小姐問: ﹁聽說泰瑞莎跟年輕的唐納森訂婚了,這是怎麼回事?﹂ 亞倫道小姐聳聳肩說: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這麼隨便。我想,他們這段婚約會拖得很長,也就是說,他們最後真的結婚的話。那個年輕人身無分文。﹂ ﹁當然,可是泰瑞莎自己有錢哪。﹂皮巴迪小姐說。 亞倫道小姐傲慢地說: ﹁男人可不能吃軟飯。﹂ 皮巴迪小姐發出低沉的笑聲,說: ﹁他們現在才不在乎這麼做呢!你我都跟不上時代了,艾蜜莉。我不能理解的事是,這孩子看上了他什麼地方。這些輕浮的年輕人呀!﹂ ﹁他是個聰明的醫生,我是這麼認為的。﹂ ﹁瞧他那副夾鼻眼鏡和說起話來一板一眼的樣子!在我那個時代,我們把這種人稱做二愣子。﹂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這時皮巴迪小姐憶起往事,腦中浮現出那些朝氣蓬勃、蓄著絡腮鬍的年輕人的形象︙︙ 她長歎了一口氣,說: ﹁讓查爾斯那小伙子來看看我吧,要是他有來的話。﹂ ﹁當然了,我會告訴他的。﹂ 兩個老婦人就此分手了。 她們相互認識有五十多年了。皮巴迪小姐知道艾蜜莉的父親亞倫道將軍生前的幾件令人遺憾的事,也十分清楚湯瑪斯.亞倫道的婚姻使他的姐妹們多麼吃驚,而她自然知道這家族年輕一代所惹的一些麻煩事。 但兩位老婦人對這些事全都抱持緘默態度。她們倆都是家庭尊嚴、團結的捍衛者,對家務事盡量避而不談。 亞倫道小姐徒步回家,小狗小寶默默地緊跟在她身後。對艾蜜莉.亞倫道小姐而言,確實有一件事是她從未向任何人承認過的,那就是她對家中年輕一代的不滿。 以泰瑞莎為例,從泰瑞莎二十一歲自己掙錢起,她就管不住她了。從那時開始,這姑娘就聲名狼藉,她的照片經常被登在報紙上。她是倫敦一群年輕、時髦、作風前衛的份子之一,這夥人常辦些怪異的聚會,但這些聚會常常是在警察局裏劃下句點。艾蜜莉.亞倫道小姐是不贊成亞倫道家的人做這種敗壞家門的事。事實上,艾蜜莉實在無法苟同泰瑞莎的生活方式。至於這女孩子的那樁婚事,她也有些迷惑不解。一方面,她認為這位﹁新貴﹂唐納森醫生配不上亞倫道家的人;另一方面,她意識到了,做一位喜歡安靜的農村醫生的妻子,泰瑞莎實在太不合適了。 她歎了一口氣,思緒又轉向貝拉。挑不出貝拉什麼錯,她是一個好女人,一個賢妻良母,舉止堪稱模範,但實在太笨拙了!即令是貝拉也不完全使她滿意,因為她嫁了一個外國人,而且還是個希臘人,在亞倫道的主觀意識中,希臘人就和阿根廷人或土耳其人一樣糟糕。塔尼奧斯醫生舉止優雅,據說在他的專業領域中相當有兩下子,這反而更增加了老婦人對他的偏見,她最不相信這類恭維的話了。正因為這樣,她發現自己很難喜歡那兩個孩子,因為他們的長相和他們的父親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在他們身上完全看不到一點英國人的樣子。 接著是查爾斯。 是的,查爾斯︙︙ 視而不見對改善現況是沒有幫助的。查爾斯確實長得討人喜愛,但卻是個靠不住的人。 艾蜜莉.亞倫道又歎了一口氣。她突然覺得疲倦了,老了,失望透了。 她猜想自己活不久了︙︙ 她想起幾年前所立的遺囑。 死後的遺物送給了僕人們、或捐給慈善團體,但絕大部份的財產平分給三個在世的親人︙︙ 在她看來,這件事她做得正確,做得公平。有一件事讓她放心不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保證貝拉得到的部份不會被她丈夫染指︙︙這她必須問一問柏維斯先生。 她一邊想著,一邊走進小綠屋的大門。 ※※※ 查爾斯和泰瑞莎是坐汽車來的,塔尼奧斯一家則是坐火車來的。 這對兄妹先到。查爾斯個子高高的,相貌英俊,他用開玩笑的口吻說: ﹁嗨,艾蜜莉姑姑,怎麼樣?您看來氣色不錯嘛。﹂ 然後,他親了親她。 泰瑞莎則冷冷地把她那張年輕的臉頰貼在姑姑枯癟的臉上。 ﹁您好啊,艾蜜莉姑姑。﹂ 姑姑覺得泰瑞莎似乎不大好。在那色彩豐富的粉妝下,她的臉色微顯憔悴,雙眼周圍還有一道道細紋。 他們一起在客廳喝茶。貝拉.塔尼奧斯一綹頭髮散亂地露在時髦的帽子下,而那頂帽子正歪斜地掛在她的頭上;她雙眼直瞪著表妹泰瑞莎,以一種可悲而急切的神態想把對方衣服的式樣記在心裏,以做為日後模仿。可憐的貝拉,她的命運就是這樣,她其實非常喜歡衣飾,但實在缺乏鑑賞力;泰瑞莎的衣服都很昂貴,甚至有點怪異,但她是天生的衣架子,怎麼穿都好看。 貝拉從士麥拿到英國後,就迫不及待地想仿傚泰瑞莎的高雅,但她有的只是些廉價的次級品和車工。 塔尼奧斯醫生蓄著大鬍子,神情愉悅,正跟亞倫道小姐交談。他的聲音溫和、深沉︱︱那種充滿磁性的聲音,不論聽者是男或女,聽了都會不由自主地沉迷,甚至連亞倫道小姐也陶醉了起來。 勞森小姐非常不安,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又坐下,然後又拿著盤子,繞著茶几忙碌。查爾斯舉止非常文雅,他不止一次地站起來幫她,但她沒有表示謝意。 吃完了茶點,到花園裏散步時,查爾斯輕聲地對妹妹說: ﹁勞森不喜歡我呢!真絕了,對吧?﹂ 泰瑞莎嘲笑道: ﹁可不是嗎,這下子總算有人抵擋得了你那致命的吸引力了?﹂ 查爾斯咧嘴而笑︱︱真是迷人的一笑,然後說: ﹁還好只有勞森一個︙︙﹂ 在花園裏,勞森小姐和塔尼奧斯夫人一起散步,她問了塔尼奧斯夫人一些關於孩子們的事,貝拉.塔尼奧斯發黃的臉一下子變得容光煥發,而忘了該觀察泰瑞莎。她熱切地、生動地說著。她的瑪麗在船上說了一件離奇的事︙︙ 她發現明妮.勞森小姐真是個好聽眾。 沒多久,一個金髮的年輕人從房子裏走到花園來。他表情嚴肅,戴著夾鼻眼鏡,看上去有些拘謹。亞倫道小姐客氣地向他打招呼。 泰瑞莎說: ﹁嗨,雷克斯!﹂ 她挽著他的手臂,漫步走開。 查爾斯做了個鬼臉,隨後也偷偷溜走,找那個老伙伴園丁聊天去了。 亞倫道小姐又走進房子時,查爾斯正在和小狗小寶玩。小狗站在樓梯最上層,嘴裏銜著皮球,尾巴輕輕地搖晃著。 ﹁過來,老兄。﹂查爾斯說。 小寶旋及蹲下,用鼻子頂著球,慢慢地接近樓梯邊。當牠最後把球頂下去時,牠竟高興地跳躍起來。球順著樓梯慢慢地滾下去,查爾斯抓住了球,又向上扔給小狗。小寶靈巧地用嘴接住球,又重覆著剛才的表演。 ﹁這是牠的例行遊戲。﹂查爾斯說。 艾蜜莉.亞倫道笑了。 ﹁牠能一口氣玩好幾個小時哩。﹂她說。 她走進客廳,查爾斯尾隨著她。小寶發出了失望的叫聲。 查爾斯透過窗戶往外看,一邊說: ﹁瞧瞧泰瑞莎和那個年輕人。他們真是奇怪的一對!﹂ ﹁你認為泰瑞莎這回是認真的嗎?﹂ ﹁哦,她愛他愛得發瘋了!﹂查爾斯肯定地說,﹁她的品味真怪,但看來確實如此。我想,他一定把她看成是個標本,而不是活生生的女人,這種方式對泰瑞莎來說相當新奇。只可惜,這小伙子太窮了,泰瑞莎的消費力是很可觀的。﹂ 亞倫道小姐冷冷地說: ﹁我相信她能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如果她想改的話!不過她畢竟有自己的收入。﹂ ﹁呃?哦,是啊,是啊,當然了。﹂查爾斯偷偷地瞄了她一眼。 那天傍晚,當其他人都聚在客廳裏等著吃晚飯時,樓梯那兒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伴隨著一些罵人的話,之後,查爾斯紅著臉走了進來。 ﹁對不起,艾蜜莉姑姑,我來晚了吧?您的那隻狗差一點害我跌了個踉蹌,牠把球留在樓梯上。﹂ ﹁粗心的小狗!﹂勞森小姐嚷著,同時向小寶彎下腰去。 小寶傲慢地看著她,然後把頭轉開。 ﹁我知道了,﹂亞倫道小姐說,﹁這太危險了。明妮,去把球找出來,放到一邊去。﹂ 勞森小姐趕忙出去了。 飯桌上的閒談時間幾乎都讓塔尼奧斯醫生佔去了,他敘述在士麥拿生活的有趣故事。 不久,大家都就寢去了。勞森小姐拿著毛線、眼鏡、一個大絲絨提包以及一本書,陪著她的主人到臥室去,一邊還高興地說著: ﹁塔尼奧斯醫生的話真逗人,他真是一個好伴兒!我不是說我自己會喜歡那樣的生活︙︙人們不得不把水燒開了才能喝︙︙甚至是羊奶,恐怕這種不大高尚的品味︙︙﹂ 亞倫道小姐厲聲說: ﹁別傻了,明妮。你告訴艾倫明早六點半要叫我起床了嗎?﹂ ﹁哦,我說了,亞倫道小姐,我也告訴她早上不要送茶了。不過,您不覺得早晨吃點東西比較好嗎?您知道嗎,那位誠懇的南橋教區牧師曾明白告訴我,沒有必要得那麼早去︙︙﹂ 亞倫道小姐又一次打斷她的話。 ﹁我從沒有在早上做禮拜之前吃過東西,現在我也不打算這樣做。你去忙你的吧。﹂ ﹁哦,不,我的意思不是︙︙我肯定︙︙﹂ 勞森小姐又慌又亂。 ﹁把小寶的項圈解下來吧。﹂亞倫道小姐說。 這個女侍趕緊照辦。 她依舊盡力討好主人,說: ﹁多麼愉快的一個晚上啊!他們看來都很高興到這兒來。﹂ ﹁哼,﹂艾蜜莉.亞倫道說,﹁還不都為了來看看能得到些什麼。﹂ ﹁哦,親愛的亞倫道小姐︙︙﹂ ﹁我的好明妮,不管怎麼樣,我可不是個傻瓜!我只是在猜想不曉得他們當中誰會先開口提那件事。﹂ 不久,她的疑問就有答案了。那二天上午九點剛過,她和明妮做完禮拜回來了,塔尼奧斯夫婦正在餐廳用餐,但不見亞倫道兄妹的蹤影。吃過早飯後,其他人都離開了,亞倫道小姐還坐在那兒,在一本小冊子上記著帳。 十點左右,查爾斯走了進來。 ﹁對不起,我起得晚了,艾蜜莉姑姑。可是泰瑞莎更糟,她還沒有睜開眼呢!﹂ ﹁十點半早飯就要收拾走了。﹂亞倫道小姐說,﹁我知道,現在都不會為僕人考慮,但在我家可由不得這樣。﹂ ﹁好極了,這才是難能可貴的風範啊!﹂ 查爾斯坐在她旁邊,吃著炒腰子。 他嬉笑的樣子一直很動人,艾蜜莉.亞倫道也不由得對他笑了笑。這麼一來給了查爾斯勇氣,他連忙說: ﹁艾蜜莉姑姑,您看,我又要給您添麻煩了。但我現在可是深陷泥淖,您能幫幫忙嗎?一百英鎊就行了。﹂ 姑姑沒給他好臉色。她的表情變得很嚴峻。 艾蜜莉.亞倫道向來不怕說出自己的想法,而她現在也這麼做了。 勞森小姐匆忙地穿過大廳,差點和離開餐廳的查爾斯撞上,她驚訝地看了看他。接著,她走進餐廳,看到亞倫道小姐腰桿筆直地坐在那裏,臉脹得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