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昆恩的取證工作


  理查.昆恩警官無論在外表還是在動作上都沒有任何與眾不同之處。他是一位身材矮小枯乾,但又十分溫和的老紳士。他走路微微有些駝背,同時又帶著與他厚厚的灰髮、濃密的鬍子、深灰色的眼睛以及纖細的手指非常匹配的審慎的神態。

  當昆恩警官邁著幅度很小但是頻率卻很快的步子穿過地毯的時候,他不會給從每個角落投來的目光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但是他外表的那種溫和高雅、臉上閃現的善意的微笑卻引起了大家的竊竊私語,彷彿這種舉動與他的身分不相匹配似的。

  警察對於觀眾的波動早已司空見慣了。多伊爾已經退到了靠近左側出口的角落裡。維利警官帶著對周圍的騷動嘲諷、冷淡、不屑一顧的態度放鬆了下來,好像他心甘情願地放棄了自己的中心地位。守著通道的警察俐落地敬禮。緊張、憤怒、發牢騷的觀眾也不知為什麼鬆了一口氣,坐回到了椅子裡。

  昆恩警官走上前去與維利握了握手。

  ﹁太糟糕了,托馬斯,小夥子。我聽說這事發生時你都下班了,﹂他小聲說道。他向多伊爾投去了父親般慈祥的微笑,然後他又略帶同情地看了看地上的屍體,﹁托馬斯,﹂他問道,﹁所有的出口都派人了嗎?﹂

  維利點了點頭。

  老頭轉過身饒有興趣地看了看四周,他低聲問了維利一句什麼,後者點了點頭,然後他向多伊爾彎了彎手指。

  ﹁多伊爾,坐在這兒的人在哪兒?﹂他指了指緊挨著死者座位的三張椅子以及正前排的四張椅子問道。

  警察看樣子有些摸不到頭腦:﹁沒看見有什麼人啊,警官。﹂

  昆恩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向多伊爾揮了揮手,然後低聲對維利說:﹁這地方人可夠多的︱︱記住啊!﹂︱︱維利陰沉地動了動眉毛︱︱﹁我覺得這事有點棘手,﹂警官溫和地繼續說道,﹁我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個死者,還有這麼多出著熱汗的人在大聲嚷嚷著。讓赫塞和皮格特處理一下吧,哎,小夥子?﹂

  維利對和警官一起進來的兩個穿便衣的人說了些什麼。那兩個人向後面擠去,把擠上來的人群推到了一邊。警察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動。演員們也被命令向後退去。警察用繩子把正廳後排攔出了一個圈子,圈進了大約五十幾個人。警察靜靜地圍住了他們,讓他們出示了劇票,然後一一回到座位上。五分鐘之內,所有的人都坐了下去。演員們被告知站在繩圈之內。

  在左側過道的盡頭,昆恩警官把手伸進了上衣口袋,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個棕色雕花的鼻煙壺,心滿意足地吸了一下。

  ﹁這才像個樣子,托馬斯,﹂他笑道,﹁你知道我對噪音多麼敏感︱︱地上這可憐的傢伙是誰,你知道嗎?﹂

  維利搖了搖頭說:﹁我都沒碰那個屍體,我就比你早到了幾分鐘。一個住在四十七街的傢伙給我打了電話報告了多伊爾的事。多伊爾一直幹得不錯,他的頭兒也對他的工作非常滿意。﹂

  ﹁啊,啊,對了,﹂警官說,﹁多伊爾,過來,多伊爾。﹂

  那個警察向前邁了一步,敬了個禮。

  ﹁說說吧,﹂這小個子的白頭髮警官舒服地靠在椅子背上說,﹁給我講講這兒的情況,多伊爾。﹂

  ﹁警官,我知道的只是,﹂多伊爾說,﹁第二幕結束前的幾分鐘,﹂他指了指膽怯地站在角落裡的帕塞,﹁我正站在後面看演出,這個傢伙跑過來對我說:﹃有個人被謀殺了,警官!有個人被謀殺了!﹄他像個孩子一樣哭訴著,所以我還以為他看走了眼了呢。不過我還是很快地過來了。這地方很黑,臺上又是槍殺又是喊叫的,然後我就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個傢伙。我沒有動他,但我試了試他是否還有心跳,可什麼也沒試出來。為了確認他是否是死了,我找了一位醫生,是一個叫斯圖加特的先生。﹂

  昆恩警官精神抖擻地站在那兒說道:﹁那太好了,太棒了,多伊爾。我一會兒再問斯圖加特大夫。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找了個引坐員去經理辦公室找潘澤先生。路易斯.潘澤︱︱就那邊的那個經理。﹂

  昆恩看了看正在後面幾英尺處和尼爾森說話的潘澤,點了點頭,說:﹁他是潘澤,是你說的。好吧,好吧︱︱埃勒里!收到我的信息了?﹂

  他把潘澤推到一邊,衝上去拍了拍剛進大門的一個高個子年輕人,這個年輕人正仔細地觀察情況。老年人伸出手按住了年輕人的肩膀。

  ﹁有沒有給你添麻煩,兒子?你今晚又到哪個書店亂逛去了?埃勒里,我真高興你能來。﹂他把手伸進了口袋,又掏出了鼻煙壺,深深地吸了一下。他吸得非常深,以致於痛痛快快地打了個噴嚏。然後他抬起頭看著他的兒子。

  ﹁事實上,﹂埃勒里.昆恩轉著眼睛說,﹁我一點都不願意來。你剛把我從一個書籍愛好者的天堂給拽了出來,那會兒我剛剛說服店主把那本無價的福克納小說的第一版賣給我,我還正打算到總部去找你借錢呢。我給你打了電話,然後我就來了。一本福克納的書,呃,好吧,我明天再買吧。﹂

  警官笑道:﹁如果你說找到了別致的鼻煙壺我也許會感興趣,就像這個,好了,走吧。看來我們今天晚上又有活兒幹了。﹂

  老警官拽著他兒子的大衣袖子走到了左側那一群人那兒。埃勒里比他父親高六英寸,剪著齊肩的長髮,他走路時頭髮就隨身體協調地擺動。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大衣,手裡拿著一根文明棍。他鼻子上戴著無邊兒夾鼻眼鏡,可這眼鏡與他運動員似的體魄不太諧調。不過他額頭上方的細細的皺紋又表明他是一個善於思考但卻不擅長運動的人。

  他們加入了那群人的談話,維利很尊敬地和埃勒里打了招呼。埃勒里從椅子背後探過身軀仔細看了看死者,又退了回去。

  ﹁接著說,多伊爾,﹂警官輕快地說,﹁你看了看屍體,抓住了報告的人,找了經理,然後呢?﹂

  ﹁潘澤依照我的話關閉了所有的門,確認沒有任何人出入,﹂多伊爾接著說道,﹁觀眾在這兒大驚小怪,不過沒有再出什麼事。﹂

  ﹁好!好!﹂警官說著又去掏他的鼻煙壺,﹁你真的幹得不錯。現在︙︙請那位先生。﹂

  他向角落裡那位顫抖不已的小個子男人揮了揮手,那男人遲遲疑疑地向前走了幾步,舔了舔嘴唇,又無助地向四周望了望,默默地站住了。

  ﹁你叫什麼?﹂警官溫和地問道。

  ﹁帕塞︱︱威廉.帕塞,﹂那男人說道,﹁我是個書商,我只是︙︙﹂

  ﹁一件件說,帕塞,你坐在哪兒?﹂

  帕塞急切地指了指最後一排,從過道數第六個座位。第五個座位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孩,驚恐地往這個方向看著。

  ﹁我看見了,﹂警官說,﹁那女孩是和你一塊兒的嗎?﹂

  ﹁是的,長官,是,長官,那是我未婚妻,長官。她叫伊舍爾︙︙伊舍爾.傑布露︙︙﹂靠後邊一點一個偵探正在本子上記著什麼。埃勒里站在他父親的身後,觀察著每一個出口。後來他就開始在從口袋裡拿出來的一本小書的空白頁上畫了個圖表。

  警官看了看那個女孩,那女孩立刻把目光移開了。

  ﹁現在,帕塞,我想請你講講事情的經過。﹂

  ﹁我︙︙我沒做什麼出格的事,警官。﹂

  警官拍了拍他的胳膊說:﹁沒人指責你什麼,帕塞。我只是想讓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別著急,慢慢講。﹂

  帕塞好奇地看了警官一眼,然後他舔了舔嘴唇,說道:﹁哎,我當時和我的︙︙啊,傑布露小姐︙︙坐在那兒,我們都很喜歡這部舞臺劇。第二幕尤其刺激,臺上充斥著槍聲和叫喊聲︙︙後來我站起來想從那兒出去,就到這過道上來︙︙﹂他緊張地指了指他站的地方,昆恩溫和地點了點頭。

  ﹁我推了推她︙︙啊,傑布露小姐,她和過道之間就隔著一個人。我也就是為了這個才從這邊走,我可不想在劇情最緊張的時候打擾別人︙︙﹂

  ﹁你很有風度,帕塞。﹂警官微笑著說。

  ﹁是的,長官。所以我就往外走,摸索著,因為這裡面很黑,然後我就︙︙走到了那個人那兒。﹂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敘述的更快了,﹁我當時覺得他坐著的姿勢可真古怪。他的膝蓋頂著前排的座位,所以我沒法過去。我就說﹃對不起﹄,然後又說了一遍,可他卻一動不動。我當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長官︙︙我很不願意麻煩別人,所以我打算轉過身回去算了,可突然我覺得這個男人的身體滑到了地板上︙︙我當時離他很近。當然,我也有點害怕︙︙我想這也很自然︙︙﹂

  警官很關切地說:﹁我敢說這對你的影響很大。那後來呢?﹂

  ﹁哎,長官︙︙後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他就從椅子上滑了下來,倚在了我的腿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也喊不出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能︙︙後來我就彎下腰看他,我還以為他是喝醉了或是病了,再後來我就想把他拉起來︙︙再後來我就不知道了︙︙﹂

  ﹁我很理解你的感受,帕塞,說下去。﹂

  ﹁後來的事,我已經報告了那位警官。當我感到他抬起手抓住我的時候,我托住了他的頭,他死死地抓住我嘟噥了句什麼,可聲音太低了,我根本就沒聽清楚︙︙可我知道是件可怕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們已經聽明白了,﹂警官說道,﹁然後呢?﹂

  ﹁然後他就說話了,這回是真的說了︙︙可他的聲音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似的。他說了句什麼,雖然我沒聽清,但我知道肯定不是說病了,或是醉了什麼的,所以我就彎下腰去使勁聽。我聽見他喘著粗氣說:﹃是謀殺︙︙被謀殺了︙︙﹄或是什麼的︙︙﹂

  ﹁他說的是﹃是謀殺﹄啊?﹂警官嚴肅地看著帕塞,﹁嗯,好吧,這肯定把你嚇的要命吧,帕塞。你肯定他說了﹃是謀殺﹄?﹂

  ﹁我是聽他這麼說的,長官。我聽力很好。﹂帕塞熱切地說。

  ﹁好了!﹂昆恩的表情鬆弛了下來,臉上又帶了微笑,﹁那當然,我只是想確定一下。然後你又做了什麼?﹂

  ﹁然後我就感覺他抽搐了一下,然後就軟了。我當時特別害怕他死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後來我記得就去報告那位警官先生了︙︙就是這位。﹂他指了指多伊爾,多伊爾不自覺地碰了碰腳跟。

  ﹁就這些?﹂

  ﹁是的,長官,是的,長官。我就知道這些。﹂帕塞說道,然後他解脫似地出了一口氣。

  昆恩抓住了他的大衣前襟吼道:﹁不對,帕塞。你還沒告訴我們你一開始為什麼要離開座位呢。﹂他狠狠地盯著小個子男人的眼睛。

  帕塞咳嗽了一下,前後挪動了幾下,似乎對要說的話還拿不定主意,後來他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對警官耳語了幾句。

  ﹁呃!﹂昆恩嘴角帶著一絲懷疑的笑,但他嚴肅地說,﹁明白了,帕塞。非常感謝你的幫助。現在一切都明白了,你可以回到座位上了,一會兒和其他人一起退場。﹂他揮了揮手讓他走了。帕塞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悄悄地從後排座位後面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坐在了那女孩的身邊。那女孩立即和他耳語起來。

  當老警官微笑著轉向維利時,埃勒里不耐煩地動了動,張開嘴想說什麼,又想了想,最後悄悄地往後退了退,走開了。

  ﹁好吧,托馬斯,﹂警官嘆道,﹁我們看看這傢伙吧。﹂

  他在屍體旁邊蹲了下來,膝蓋跪在最後一排和前一排之間的空隙處。除了頭上的固定架反射的星星點點的光亮之外,地板附近的狹窄的空間非常黑。維利舉著手電筒蹲在警官的身邊,把手電筒的光束定在屍體上,並隨著警官手的移動而移動。警官默默地指了指襯衫前襟唯一的一個棕色的斑點。

  ﹁血?﹂維利說。

  警官小心地弄了弄襯衫,然後說道:﹁沒有比威士忌更危險的了。﹂

  他的手在屍體上快速移動,摸了摸心臟,又查了查領口鬆動的脖子的部位。他抬頭看著維利。

  ﹁看著像是中毒,好了,托馬斯。請斯圖加特醫生來見我,好嗎?普魯提來這兒之前我想聽聽專業人士的意見。﹂

  維利快速地發布了命令,不一會兒,一個身穿晚禮服的中等身材的男人跟著一名偵探走了過來。這位男士皮膚光潔,嘴唇上面留著不算太密的黑鬍子。

  ﹁他來了,警官。﹂維利說道。

  ﹁啊,好的。﹂警官抬起頭,﹁你好,大夫。我聽說屍體一發現就請您做了檢查。我沒發現明顯的死因,你的意見呢?﹂

  ﹁我的檢查也很倉促,﹂斯圖加特醫生謹慎地說,手指撫弄著緞子翻領,好像那裡有瑕疵似的,﹁在這種黑暗和嘈雜的條件下,我一開始也無法辨出非正常死亡的現象。從面部肌肉來看,好像是死於心臟病,可仔細檢查會發現面部青紫,這種光線下也很清楚是吧?結合口腔裡的酒味可以斷定是酒精中毒。有一點我可以肯定,這個男人既不是被槍殺的,也不是被刺死的。我還檢查了他的脖頸︙︙衣領是我解開的︙︙可以肯定他也不是被勒死的。﹂

  ﹁非常感謝,大夫,﹂警官微笑著說,﹁哦,還有,﹂斯圖加特醫生嘟噥著轉過身去的時候,警官說道,﹁你認為他會是甲醇中毒嗎?﹂

  斯圖加特醫生立即回答道:﹁不可能。這人死於一種威力更大、見效更快的藥物。﹂

  ﹁你能確切地說出死於哪種藥物嗎?﹂

  這男人猶豫了一下,然後斷然答道:﹁非常抱歉,警官,你不能要求我說的更精確了,你看這種環境︙︙﹂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他轉過了身子。

  警官笑著彎下腰又繼續他的工作了。

  蜷縮在地上的屍體並不好看。警官輕輕地拿開了擋著臉的胳膊,仔細觀察那張扭曲的臉。然後他又看了看座椅下面,什麼也沒有。不過,椅子背上卻隨隨便便地搭著一件黑色的絲織斗篷。警官的手在死者衣物的口袋裡掏著,掏空了外衣和斗篷的所有口袋。他又從衣服內部的口袋裡掏出了幾封信和一些信紙,然後又檢查了一下內衣和褲子口袋。他把所有的東西分成兩堆,一堆是信件和信紙,另一堆是硬幣、鑰匙等零零碎碎的東西。他在褲子後面的口袋裡還發現了一隻印有M.F.字樣的銀製長頸瓶。他用手握著瓶頸,仔細檢查瓶子的發亮的外表,好像在尋找指紋。然後他搖著頭,非常小心地用一塊乾淨手絹把瓶子包好,放到了一邊。他把一張印有﹁左LL三二﹂字樣的藍色票根悄悄地揣進了自己的內衣口袋。

  警官沒有再親自檢查其他的東西,他用手迅速地摸了摸死者的內衣和褲管。然後他又掏了掏大衣口袋,低聲對維利說:﹁哎,哎,托馬斯,可發現好東西了!﹂他拿出了一個小巧的、鑲嵌著水晶的女用小包包。

  他沉思著在手裡轉動這個小包包,打開拉鎖看了看,從裡面拿出了一些女人用的東西。那裡面裝了不管口紅,還有一個小卡片盒。過了一會兒,他又把所有的東西放了回去,把小包包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警官從地上撿起了那些紙,迅速地掃了幾眼。當他看到最後一頁時皺了皺眉,那是一封信的開頭。

  ﹁聽說過蒙特.費爾德嗎,托馬斯?﹂他抬起頭問道。

  維利咬了咬嘴唇說:﹁聽說過。他是這城裡最能騙人的律師。﹂

  警官的表情嚴肅了起來:﹁哎,托馬斯,這位是蒙特.費爾德。這是他留下的。﹂

  ﹁普通警察的職責就是這樣,﹂埃勒里的聲音從他父親的身後傳了出來,﹁像蒙特.費爾德這樣的壞東西死了都得小心取證,真怕你感染上真菌。﹂

  聽兒子說完這句話,他站起身來,仔細撣了撣膝蓋上的灰塵,又吸了一口鼻煙說:﹁埃勒里,兒子,你不用當警察。我可不知道你還認識費爾德。﹂

  ﹁我和這位先生談不上親密,只是在巴臺農俱樂部見過他。從我聽說過的有關他的風言風語我覺得可不該讓他在法律界混。﹂

  ﹁我們找個合適的時間再討論他的罪狀吧,﹂警官嚴肅地說,﹁我恰巧知道一些他的事,可沒一件是好的。﹂

  在他轉過身正準備走時,埃勒里好奇地盯著屍體和座椅,慢吞吞地說:﹁有什麼東西被移動過了嗎,爸爸,有嗎?﹂

  警官轉過頭問道:﹁你為什麼要問這個聰明的問題,年輕人?﹂

  埃勒里扮了個鬼臉答道:﹁要是我沒看錯的話,這傢伙的帽子沒在座位下面,而是在他身邊的地上,或是就在附近。﹂

  ﹁就是說你也發現了這個,是吧,埃勒里?我蹲下去檢查所發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這個,或者說我發現我找不到的第一件東西就是這個。﹂警官的笑容不見了,他的眉頭緊皺,灰色的鬍子激烈地抖著。他聳了聳肩膀說道,﹁衣服裡也沒有存帽子的條子︙︙福林特!﹂

  一個穿便衣的結實的年輕人急忙走了過來。

  ﹁福林特,就像練習肌肉時做俯地挺身一樣,你趴到地上把那帽子給我找出來。它肯定是在這附近的什麼地方。﹂

  ﹁好的,警官。﹂福林特很高興地答應了,然後有條不紊地在指定地點找了起來。

  ﹁維利,﹂警官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你去把瑞特和赫塞給我找來,好嗎?﹂維利走開了。

  ﹁海戈斯托姆!﹂警官對站在旁邊的一個偵探喊道。

  ﹁是,長官!﹂

  ﹁趕緊處理這些東西!﹂他指了指從費爾德口袋裡掏出來放在地上的那兩小堆東西說,﹁一定小心別弄混了!﹂

  海戈斯托姆在屍體旁邊跪下時,埃勒里靜靜地解開大衣,快速地在他曾經畫過圖表的那本書的空白頁上記下了些什麼。他低聲自語道:﹁這也是施滕達出版公司可以私人出版的東西。﹂

  維利帶著瑞特和赫塞回來了。警官快速地說:﹁瑞特,快到這個人的家裡去。他叫蒙特.費爾德,是個律師,他住在西七十五街︱一三號。沒得到撤的命令之前就一直守在那兒,一有人出現就逮住他。﹂

  瑞特碰了碰帽簷說:﹁是,警官。﹂轉身走了。

  ﹁你,赫塞,小夥子,快到錢伯斯大街五十一號去,這個人的辦公室在那兒,你就在那兒監視,沒有我的命令別撤。你如果能進去就在裡面等,不然就在外面在車裡等。﹂

  ﹁好的,警官。﹂赫塞也走了。

  昆恩轉過身看見埃勒里時,他笑了,因為埃勒里正探過身去檢查屍體。

  ﹁不相信你爸爸,啊,埃勒里?﹂老警官開玩笑道,﹁你彎在那兒幹嘛?﹂

  埃勒里直起身子時笑了:﹁我只是好奇,就這樣。我對這個令人難受的屍體的某些地方感興趣。比方說,你量過這個男人的頭嗎?﹂他說著把從口袋裡拿出來的原本是綁書的一根細繩遞給了他父親。

  警官拿過繩皺了皺眉,叫過來站在劇院後面的一個警察。他低聲發布了命令,那個警察拿到繩子後離開了。

  ﹁警官。﹂

  昆恩抬起頭。海戈斯托姆眼睛閃著光站在他身邊。

  ﹁我撿紙的時候在費爾德的座位後面發現了這個。﹂他舉起了一個暗綠色的瓶子,是一種薑汁酒的瓶子,上面的商標上寫著﹁佩利超乾薑汁飲料﹂。瓶子裡的酒喝了一半。

  ﹁好,海戈斯托姆,你有了額外的收獲,說說吧。﹂

  ﹁是,先生!我在死者的座位底下一看見這個瓶子我就知道是他晚上用的,因為今天白天這兒沒有演出,而這兒的清潔工每二十四小時會徹底打掃一下的。如果不是這個人或與他有關的人今晚用過的話,它是不會在這兒的。我覺得﹃也許這也是個線索﹄,所以我就找到了這兒賣飲料的男孩讓他賣給我一瓶薑汁酒,可是他說,﹂海戈斯托姆笑了,﹁他說這個劇院不賣這種酒。﹂

  ﹁你這次動了腦筋了,海戈斯托姆,﹂警官讚許地說道,﹁去把那孩子叫來。﹂

  海戈斯托姆出去的時候,警察揪著一個矮個子胖男人走了過來,這個男人的晚禮服已經有些輕微的變形了。警官嘆了口氣。

  ﹁你是管事兒的嗎,先生?﹂小個子跳起來叫道。

  ﹁我是!﹂警官沉著臉答道。

  ﹁那我就想讓你明白,﹂小個子叫道,﹁喂,你放開我的胳膊,你聽到了沒有?我想讓你明白︙︙﹂

  ﹁放開這位先生,警官。﹂警官說,臉色更陰沉了。

  ﹁︙︙我覺得整個這件事都非常讓人憤怒!從事情的開始到現在我和我的妻子、女兒已經在這兒坐了將近一個小時了,而且你們的人連我們站起來都不允許!這簡直太氣人了!你以為就可以這麼隨隨便便地讓這麼多人死等嗎?我一直在觀察你︙︙別以為我沒有。我們在這兒吃苦受罪而你們卻在這兒閒蹓躂。我要告訴你,我要告訴你,如果你不允許我們一家馬上離開的話,我就要告訴我的好朋友,這兒的大律師辛普森,我要控告你!﹂

  昆恩警官厭惡地盯著這個矮胖子的臉,他嘆了口氣開口了,聲音裡卻帶著一種堅決:﹁親愛的先生,你想過沒有,這裡發生了一場謀殺案,凶手可能就在觀眾當中,可能就坐在你和你妻子、女兒的旁邊,他可能比你還急於想離開這裡呢。如果你想向你的好朋友大律師抱怨,你離開這裡後盡可以去。現在,我還想麻煩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耐心一點,等我們允許之後再走︙︙我希望我說明白了。﹂

  附近的觀眾中出現了一點騷動,似乎對這個小個子男人碰了個釘子感到高興。小個子在警察的跟隨下離開了。

  突然警官叫道:﹁天!﹂轉身對維利說道,﹁和潘澤一塊兒到訂票處去查一下是否能查到這些座位的情況。﹂他在一個信封的背面寫下了下列號碼:左LL三〇,左LL二八,左LL二六,左KK三二,左KK三〇,左KK二八,以及左KK二六。維利拿到後走了。

  埃勒里一直在悠閒地倚著劇院的後排座椅,時而看看他的父親,時而看看觀眾,時而又觀察一下劇院的地理環境。忽然他對他父親耳語道:﹁我忽然發現一個問題,就︽槍戰︾這樣的垃圾,居然爆滿,只有被謀殺的這個人的四周的座位是空著的。﹂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兒子?﹂昆恩問道。埃勒里只是用手杖輕輕敲擊著地面,警官叫道:﹁皮格特!﹂

  那個偵探走上前來。

  ﹁去把這一排的引坐員,外面的看門人,還有過道上的那個中年人叫來。﹂

  皮格特出去了,這時一個頭髮散亂的年輕人出現在警官的旁邊,用手絹擦著臉上的汗。

  ﹁怎麼樣,福林特?﹂

  ﹁我已經像擦地女工一樣把地面都搜了一遍,警官。如果你想在劇院這個部位找到帽子的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敢說那帽子藏得很好。﹂

  ﹁好了,福林特,去吧。﹂

  那個偵探走了。埃勒里慢吞吞地說:﹁你難道就沒想到你的年輕的第歐根尼可能會找到那禮帽嗎,爸爸?﹂

  警官哼了一聲。他沿著過道走到每一個人跟前,低聲地問著什麼。他在一排一排地問問題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了他這邊。當他走回去的時候,臉上毫無表情。他派出去測量那節繩子的警察向他敬了個禮。

  ﹁多大尺寸,警官?﹂警官問道。

  ﹁帽子店那人說整整是七又八分之一。﹂那警察回答說。

  警官點了點頭,讓他走了。

  維利走了過來,潘澤緊緊地跟在後面。埃勒里看樣子對維利的話很感興趣,他往前探著身子。昆恩緊張起來了,臉上閃著興奮的表情。

  ﹁哎,托馬斯,訂票處那兒有什麼情況?﹂

  ﹁就這些,警官,﹂維利毫無表情地回答說,﹁你寫給我號碼的那七張票根本就沒有訂票記錄。他們是從窗口零售出去的,而那是潘澤先生沒法搞清日期的。﹂

  ﹁那些票也許是什麼代理處轉出去的,維利。﹂

  ﹁這個我也查了,昆恩先生,那些票沒有發到任何一個代理處。他們可以確定這一點。﹂

  昆恩警官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灰色的眼睛閃著光,然後他說:﹁那就是說,先生們,我們可以猜測在這部戲開始之前有人就已經設計好了,七張票被人一塊兒買走了,開演時買票的人又故意忘了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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