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沙萬里話︽匈奴︾    廖輝英


  描述邊關征戰、沙場名將的征史,通常可以預期讀到雄韜武略、功業彪炳的光明面描寫,似乎這才符合出將入相的名實。
  ︽匈奴︾一書係敍述聲遠播的大漢王朝武帝時代,數位名將出塞外、伐匈奴的遠征史,特別是龍城飛將李廣及其子李敢、其孫子陵祖孫三代最主要的戰役及生平最後一戰的場景。
  李廣驍勇善戰、騎射一流,帶兵如子弟,在征戰中,往往能以寡敵衆。征伐匈奴諸將中,以李廣的﹃實戰﹄經驗︱︱眞正面對敵人廝殺,而非決策千里之外︱︱最多,而李廣也是最得匈奴敬重的漢將。
  然而,李廣的一生,卻充滿了挫敗:內不能封侯於朝廷,外又無以身膺統率三軍、直搗虜廷之重任。不僅不如以﹃外戚﹄裙帶掛帥的衛青、霍去病幸運,甚至不如後起的許多封侯諸將。︽匈奴︾作者以李廣三十餘歲時,殺死投降的羌兵,爲其﹃一世英名之汚點﹄,聊釋其不能封侯之遺憾之當然。實則,善戰者求戰,他的舞台在沙場;但功名利祿之成就,卻牽涉到許多﹃非戰之罪﹄及非一己所能控制的機緣。這就足以解釋李廣終其一生必是悲劇英雄的原因。
  一代名將不能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也不能封疆列土、封侯拜將,最後竟至以貽誤軍機的罪名,必須在班師回朝時問罪於有司。而李廣已老,再無馳騁沙場、將功折罪之機會,因此唯有引刀自刎,了其餘生一途!李廣的一生,充分說明武將動輒坐九族,問罪有司的衰運,也打破封侯拜將的庶民︵特別是罪民︶迷思。
  ︽匈奴︾一書翻案文章做得最出色的地方,就在於描述武人命運身不由己的蒼涼。天威難測,武運又何嘗不是?封侯路上,人們要到何時才會看清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殘酷事實?那又豈是一心冀望藉沙場建功來改變自己卑微階級的罪民所能妄測與預見?
  一將功成其實比人生任何場合的成功都困難。驍勇善戰、愛兵如子,都非決勝的充要條件。而是馬肥兵壯、兵多將廣,外加朝廷及其他諸多條件的種種配合。即使如此,但本身若非整個大戰場的統率而僅僅是偏鋒或副將,則成敗之後果就更難以自己掌握。良將而不得時、不得位、不掌全局兵權,則又奈全局何?李廣是戰將,惜乎自己的個性加上不濟之命運,主客觀條件造成他死後之蕭條及折辱。
  李敢之死則更顢頇可哀。李敢爲報父仇而謀刺大將軍衛靑不果,衛靑雖不追究,衛的外甥霍去病卻不肯善罷干休,藉圍獵而射殺李敢,且按上李敢被鹿角撞死的不武之名。是武將,卻又非以﹃戰死沙場﹄爲終,畢竟成爲李廣、李敢父子的宿命。
  李廣之孫李陵乃文武兼修之儒將,而其命運卻遠比父祖兩代還要不堪。在先天不足的戰況之下,落得兵敗投降、終老匈奴,也令李氏九族盡誅,連李廣老妻都不能倖免。爲將而至如此,夫復何言?
  ︽匈奴︾一書的作者,很明顯要在千年之後的今日,用春秋之筆爲李廣以次的祖孫三代以及李氏九族平反。
  英雄末路,將軍窮途,即令今日,讀者閱之,亦無不扼腕長嘆,爲李廣徒呼不平!也爲帝制時代天威難測、非戰之罪的武人宿命,常存悲憫。這正是︽匈奴︾一書作者,千年之後,免除了可能身受腐刑的威脅,而以太史之筆淡淡寫來、動人心肺的傳神之處。
  飛沙萬里,戰鼓頻催,只有敵人兵力幾十分之一的李廣軍隊,面對如海湧掩至、如萬蟻鑽動、如上天下地席捲而來的匈奴騎兵,機械式的拉弓射箭、本能式的揮刀砍人,將短兵相接的戰場上搏命求存,退敵求生的戰況,以及面戰者由極度恐懼到全然麻木的心境,描寫得驚心動魄,絲絲入扣。歷史小說寫情敍事者比比皆是,描繪戰爭者少,而營造出攝人心魄的戰況者,更是少之又少。︽匈奴︾在敍述功力上,確有勝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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