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走出文創的路(上)》2010/3/5
上週寫《文創》,指出文創是台灣未來最正確的出路。可是,要如何走出這條路呢?
仔細分析,那是千頭萬緒。但概略來講,可以分成「遠程:改革基層教育;中程:提升生活品味;近程:異業結盟、創意分享」三個階段。
由於文章頗長,因而分為「上、下」兩篇登出。
遠程:改革基層教育
文創不是喊一喊口號,政府帶頭做幾個活動,朝夕就能達成的目標。
文創是長年累月的文化修養,要從最基層的教育著手。
所謂「從最基層的教育著手」,不是要教導年輕人什麼;剛好相反,而是不要教導年輕人什麼。
不要教導他們什麼是美、什麼是不美;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什麼可以、什麼不可以……。
為什麼這麼說?
中國式的教育「框框」太多,父母管得太多。
上禮拜和幾個朋友聊天,都是為人父母,都在抱怨現在的小孩子讀書好辛苦,每天睡不了幾個小時,教改推動了幾年到底在搞什麼呢?
能怪教育部嗎?
或許教育部難辭其咎,但真正的原因,還是那群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中國父母對兒女教育「關心之切」、「介入之深」,不需我強調,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甚至身受其害。
請注意觀察年輕父母,他們常跟兒女講的話,通常是用「不要」起頭。好比說「不要叫」、「不要吵」、「不要講話」、「不要跑」、「不要亂畫」……。
你為人父母嗎?
對自己兒女的教育,你抱持什麼態度?
想想以下四個問題:
一、你有督導他們讀書嗎?
二、你有幫他們做家庭作業嗎?
三、你了解他們的教材內容嗎?
四、進入國中以後,你會讓兒女補數學、物理、國文這類科目嗎?
這四個問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父母,除了太窮、太忙、太不盡職,全國有幾人?
我不窮,也不太忙,還算盡職,但我是其中之一。
我有三個兒女,目前都是學生。根據我的觀察,他們的睡眠十分充足。實在要是不足,那鐵定是因為上網或讀「閒書」,而不是讀教科書。
我家教育之自由,舉一個例子就可以看得出來──進入國中以後,三個小孩都擁有自己「無限上網」的電腦,而且……,這才是重點──我和老婆從來沒有管制他們上網的內容或時限。
愛玩什麼就玩什麼!
愛玩多久就玩多久!
他們能荒廢到什麼程度呢?
老大、老二是男孩,國中和高中時都曾迷戀電玩,也曾經有一段日子玩到徹夜不睡。
不過,發散到極致必是收斂!
反過來說,收斂到極致也必定發散。
道理很簡單,因為「物極必反」。
當你完全放任他去做的時候,再熱中的事物久了他雖不至於「討厭」,但至少會變得「不太喜歡」。
後來他們都自主性地收斂了,也都考上不錯的國立大學(政大與中山)。兩人現在都住校,都完全脫離父母的管制,成績卻是讓我意外的好。
也不是說成績有多好,而是比我想像的好。
至於小女兒,目前讀國一,擁有一台無限上網的筆記型電腦,不迷網路,因為花了很多時間讀小說。
她小說看得之多、之快、之雜,讓我十分意外。
我家小孩的教育方式──完全自由的開放式教育,就是我心目中理想的教育方式。
也唯有自由的開放式教育,才能夠不限制學生的創意。
我曾經寫了篇《中國人為什麼缺乏創造力》,強調的就是這個觀點。
從「不限制」開始,才可能慢慢培養出獨樹一格的創意。
不必告訴他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這些都是框框。
尤其是藝術的審美。
美不美是一種直覺的主觀意識,沒有絕對的對錯。
這次故宮的受訓過程中,我看過許多讓我「直搖頭」的世界級藝術品。
不單是我,即使連教授的老師,那些終生從事藝術工作的大師級人物,對於某些世界級的藝術,也直言不諱地批評:如果這是我學生的作品,鐵定打他不及格。
可是,他們卻受到世界的肯定,某些成品的售價還高得讓人咋舌!
例如相片一,那是英國前衛藝術家達明安(Damien Hirst)的作品──《活人的頭腦沒有肉體死亡的概念》──聽起來很深奧,其實就是在水缸中使用甲醛浸泡著一條鯊魚的屍體。

相片一:此人就是英國前衛藝術
家達明安,身後是他的作品 《活人的
頭腦沒有肉體死亡的概念》。
猜猜它的賣價多少?
不是「開價」噢,是已經被別人收購的「買價」。
六百五十萬英磅,相當於台幣三億兩千五百萬元!
收購的人是瘋子嗎?
再看相片二,那是超現實主義畫家米羅(不是米開朗基羅)在一九六一年畫的「藍色二號」。
猜猜看,藍色二號值多少錢?
不管信或不信,藍色二號去年來台參展,主辦單位為它投保的金額是台幣十一億元。

相片二:藍色二號
假如《活人的頭腦沒有肉體死亡的概念》是我的作品,你會怎麼看我?
如果《藍色二號》是我的畫作,你願意花多少錢購買?
不管是米羅或是達明安(尤其是達明安),他們若是成長於中國的社會,大約只能在街邊乞討要飯。
藝術這玩意實在很難說。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框框。
想要發揮創意,首先就要打破這些框框。
教育的「框框」太多,只會限制學生的創意。
創意來自於叛逆──仔細想想這句話。
你沒發現,許多很有創意的藝術家,他們年輕的時候都是「問題學生」嗎?
最起碼,他們都具備師長眼中「叛逆」的個性。
別的行業我不太熟,但我很清楚寫作這一行。
張大春和黃春明在我眼裡都是非常有創意的作家,他們兩人在年輕的時候都是標準的問題學生。
什麼叫「創意」?
和眾人一樣,還能稱為創意?
創意的種子,必然來自於叛逆。
我很難相信學生時代的「乖乖牌」,有朝一日會成為傑出的藝術家。
或許經過嚴格的訓練,可能成為藝術家,但不會「傑出」。
教育的框框越少,思想的創意越多。
也因為這原因,我才說台灣和大陸在未來的競爭中,台灣年輕人應該
朝文化創意這條路發展。原因很簡單──台灣教育制度的框框是木頭做的,大陸卻是鐵。
和大陸比文化創意,我們會贏。
可是,和歐美先進國家相比,我們又輸了一截。
想要晉身世界級的文創產業嗎?
首先要從基層教育的改革著手。
如何改革?
不要畫框框,不要給壓力,讓孩子自由自在,隨他們的喜好學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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